被拘束的计时器
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精神病院的拘束衣里。
护士说这是“治疗”,每天只允许一次厕所时间。
膀胱胀痛时,我苦苦哀求提前解禁。
医生却微笑着在观察窗后计时:“坚持,这是为了你好。”
当失禁的温热液体顺着拘束衣内衬蔓延时,电子屏亮起一行字:“治疗进度:1/7”。
我的意识是被一阵尖锐的消毒水气味硬生生拽出混沌的。那气味浓得发苦,直直钻进鼻腔深处,扎得脑仁生疼。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,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跳动。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斑,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。
陌生的天花板。惨白,冰冷,没有任何装饰,只有几根笔直的荧光灯管嵌在网格里,散发着毫无温度的青白光芒。
我想动,想抬手揉揉发胀的眼睛,但手臂被一股坚硬而柔韧的力量死死箍在身体两侧。不是绳索的粗糙勒感,更像是一种……全方位、无死角的包裹。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手腕,再往下到大腿、小腿,甚至脚踝,都被一种坚韧、毫无弹性的灰白色特制布料牢牢束缚着,紧贴着皮肤,密不透风。布料内侧似乎还衬着一层光滑、微凉的防水材质。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,胸口像是压着沉重的石板,只能小口小口地、极其费力地汲取着那刺鼻的空气。这就是拘束衣?我以前只在电影里见过那种疯子才穿的东西。
恐慌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,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攫住了它。我扭动身体,想挣脱这该死的裹尸布,可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地在光滑的床单上摩擦出微弱的声响。身体被完美地固定成了一个“大”字,手腕和脚踝处似乎还有额外的、更宽的硬质固定带,牢牢铐在冰冷的金属床架上,纹丝不动。这绝不是普通的病房。
“有人吗?”我的声音嘶哑干涩,出口就破碎在寂静的空气里,显得格外微弱无力,“这是哪儿?放开我!”
没人回应。只有仪器规律的、低沉的嗡鸣声不知从房间的哪个角落传来,像某种冷酷的倒计时。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。我拼命扭过头,视线扫过这个狭小而冰冷的空间。墙壁是那种惨淡的、容易让人精神崩溃的淡青色。门是厚重的金属门,只在齐眉高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,嵌着厚厚的、布满细密网格的防爆玻璃。门的正对面,是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,占据了几乎一整面墙的空间,像一只巨大的、冷漠的眼睛。我知道,此刻玻璃后面一定有人在看着我。角落里,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半球体摄像头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,像黑暗中一只窥伺的毒蛇眼睛。
“亚当·凯斯勒先生?”一个平板无波的女声突然响起,毫无征兆,吓了我一跳。声音似乎是从天花板角落的某个隐藏喇叭里传出来的,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。
“是我!”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,声音因为急切而更加嘶哑,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谁把我弄到这里来的?放开我!我没有精神病!这一定是搞错了!”
“搞错?”那个女声毫无波澜地重复了一遍,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简单事实,“亚当先生,这里是‘安宁角’精神健康中心特别治疗部。您因为表现出强烈的、具有破坏性的焦虑和偏执倾向,并伴有对自身及他人安全构成威胁的行为风险,依据紧急精神健康干预法案,于昨晚十一点四十七分由您的紧急联系人签署文件后,被强制收治入院。”
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。安宁角?特别治疗部?强制收治?昨晚……昨晚我明明在自己公寓里,对着电脑加班到深夜,喝了点啤酒缓解压力……然后呢?记忆像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,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空白和剧烈的头痛。谁是我的紧急联系人?我什么时候签过这种东西?
“不可能!我没有!放我出去!我要见律师!”我嘶吼着,身体再次徒劳地挣扎起来,汗水瞬间浸透了拘束衣紧贴着的后背。
“您的激动情绪恰恰印证了诊断的准确性,亚当先生。”女声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死水,“为了您的安全,也为了确保治疗环境的安全稳定,您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‘深度环境稳定治疗’。您目前所穿戴的,是本院最新一代的‘行为矫正与环境感知重塑服’。请务必保持冷静,配合治疗。”
“去他妈的‘重塑服’!这是拘束衣!是刑具!”愤怒压过了恐惧,我破口大骂,“放开我!我要上厕所!”
膀胱的胀满感此刻变得无比清晰,像是一个被不断充气的气球,沉甸甸地压迫着小腹,带来一阵阵酸胀的钝痛。昨晚的啤酒开始在体内疯狂地索要出口。这生理上的迫切需求比任何恐惧和愤怒都更直接地冲击着我。
“亚当先生,”女声依旧没有一丝起伏,“治疗期间,您的生理需求排泄行为,将被严格纳入重塑计划。每日仅有一次解禁时间。首次解禁时间为入院后第二十四小时。请尽量放松,分散注意力。过度关注生理不适会加剧您的焦虑状态。”
二十四小时?!我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,血液都凝固了。膀胱的胀痛感因为这句话瞬间变得尖锐起来,小腹肌肉一阵阵发紧。我惊恐地发现,自己可能……真的撑不了那么久。
“不!不行!我现在就要上厕所!立刻!马上!”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哀求,“求你了!我憋不住了!真的不行了!放开我几分钟就好!求求你了!”尊严在生理本能的巨大压力下瞬间崩塌,只剩下最原始的乞求。
观察窗外,似乎有阴影晃动了一下。紧接着,那张巨大单向玻璃墙后面,顶部的几盏原本微弱的指示灯亮了起来,发出幽幽的白光,照亮了玻璃后面一小片区域。
一个穿着熨帖白大褂的男人出现在玻璃后面。他看上去四十多岁,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,戴着金丝边眼镜,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平静,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、职业化的微笑。他胸前别着一个名牌,距离太远,我看不清上面的名字。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,手指在上面不紧不慢地点划着。他微微侧头,似乎在听旁边的人说什么,然后目光透过单向玻璃,精准地落在我痛苦扭曲的脸上。
“凯斯勒先生,”一个温和、清晰,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意味的男性声音通过喇叭响起,与那个女声不同,这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、伪装出来的关怀,“我是你的主治医师,莱特博士。我能理解你此刻的不适。但请相信,这暂时的约束,是为了更深层的解放。你所感受到的‘迫切’,正是我们需要共同面对和克服的旧有行为模式的一部分。忍耐,是重塑意志的第一步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似乎穿透玻璃,落在我因挣扎和憋胀而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小腹。他抬起手腕,看了一眼腕表,然后指尖在平板电脑上轻轻点了一下。
“现在是上午十点零七分,”莱特博士的声音依旧温和,却像淬了毒的冰针,“距离你的首次解禁时间,还有,”他故意拖长了语调,目光紧紧锁住我绝望的脸,“十小时五十三分钟。坚持住,亚当。每一次忍耐,都在为你构建新的、更健康的神经通路。这是为了你好,也是为了你未来的自由。”
“为了我好?放屁!”我所有的理智都被这虚伪的关怀和膀胱即将爆炸的痛苦烧断了,“你们这些疯子!虐待狂!我现在就要上厕所!立刻!不然……”威胁的话卡在喉咙里,我还能做什么?连动一动手指都是奢望。
“不然怎样呢,亚当?”莱特博士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点,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,“攻击性言语,也是需要矫正的症状之一。看来,我们的治疗方案需要更坚定地执行下去。”他不再看我,低头在平板上迅速记录着什么,语速快而清晰:“记录:9号病人,入院后首次排泄诉求提前爆发,伴随强烈情绪失控与攻击性言语。建议维持当前约束强度,密切观察其生理极限耐受度与情绪崩溃阈值。”
他身旁似乎还站着另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,模糊不清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“不——!”绝望的嘶吼冲破喉咙,却撞在冰冷的墙壁上,显得那么空洞无力。我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,只剩下徒劳的、剧烈的喘息和身体内部撕裂般的胀痛。膀胱的壁膜被撑到了极限,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次尖锐的抽痛,像有无数根细针在里面攒刺。小腹硬得像块石头,沉重地向下坠着,牵扯着每一根神经。汗水浸透了紧贴皮肤的拘束衣内衬,冰冷湿滑。我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,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,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转移那灭顶般的尿意。我疯狂地在脑海中寻找任何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——冰冷墙壁上的纹路,天花板上灯管的排列,甚至强迫自己去回忆昨晚加班时那该死的报表数据……但每一次尝试都被那汹涌的、无法抗拒的生理需求瞬间冲垮。
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清晰。每一秒都被膀胱的胀痛切割成更小的、难以忍受的碎片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临界点正在无情地逼近。括约肌在持续的高压和我的意志力之间剧烈地颤抖、拉锯,每一次细微的失控都带来一阵触电般的恐慌和更强烈的反扑性收紧。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开始痉挛,大腿内侧不受控制地轻微抽动。冰冷的汗水流进眼睛,带来一阵刺痛。视线开始模糊,不是因为泪水,而是身体在巨大压力下发出的警告。
“求……求你们……”声音已经微弱得如同蚊蚋,断断续续,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,“我不行了……真的……要出来了……让我……去厕所……一分钟……就一分钟……” 尊严早已被碾得粉碎,只剩下最卑微、最原始的乞怜。我死死盯着单向玻璃后莱特博士模糊的身影,像溺水者看着最后一根稻草。
莱特博士似乎听到了。他缓缓抬起头,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再次抬起了手腕,专注地看着他的腕表。那专注的神情,不像在看时间,更像一个科学家在等待一个关键实验数据的诞生。他脸上的那抹职业性的微笑,此刻在我眼中,是恶魔的狞笑。
“滴答。”
不知是不是幻觉,我仿佛听到了秒针跳动的声音,清晰地敲打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。
那根名为“意志”的弦,就在这一刻,彻底崩断了。
一股无法形容的、滚烫的洪流,带着身体内部积蓄的所有压力、恐惧和绝望,猛地冲破了所有防线。完全失控。没有任何过渡,瞬间就达到了顶峰。那不是释放,而是一场灾难性的、由内而外的崩塌。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,带着身体核心的温度,狠狠冲击在紧绷的拘束衣内衬上。
那一瞬间的触感清晰得可怕——温热迅速扩散,紧贴着皮肤,沿着大腿内侧的拘束衣缝隙,不受控制地向下蔓延。那股暖流所到之处,皮肤像被烫到一样激起一阵鸡皮疙瘩。布料内层那层光滑的防水材质忠实地履行着它的职责,将失禁的液体困在皮肤与布料之间那狭小的空间里,形成一个迅速扩大的、令人作呕的温热沼泽。一股浓重的、带着氨水味的腥臊气息瞬间蒸腾起来,被拘束衣包裹着,闷在狭小的空间里,毫不留情地钻进我的鼻腔。胃部一阵翻搅,喉咙发紧,恶心得几乎要呕吐出来。
巨大的耻辱感像海啸般将我吞没。比膀胱爆炸更甚百倍的痛苦瞬间攫住了心脏。我猛地闭上了眼睛,牙齿深深陷进早已伤痕累累的下唇,尝到更浓重的铁锈味。身体彻底僵住,连最细微的颤抖都停止了,仿佛一具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。整个世界只剩下那股紧贴皮肤的温热湿滑,和那挥之不去的、令人窒息的恶臭。我甚至不敢再看向单向玻璃的方向,不敢想象莱特博士此刻的表情。时间凝固了。
寂静。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我粗重而颤抖的喘息声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,每一次吸气都把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更深地吸进肺里。
“嘀——”
一声清脆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响起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声音来自头顶上方。我猛地睁开被汗水、生理性泪水和绝望模糊的眼睛,循声望去。
在惨白的天花板上,正对着我脸的位置,一块我先前未曾注意到的、书本大小的方形电子显示屏亮了起来。幽蓝的背光,映着几行清晰无比的白色文字:
患者:亚当·凯斯勒
治疗方案:深度环境稳定治疗(DES)
当前阶段:基础耐受重塑
治疗进度:1/7
失禁耐受记录:完成
下一解禁窗口:23小时58分钟后
那冰冷的蓝光,那精确的数字,像一把烧红的铁钎,狠狠捅进我的眼球,直刺大脑深处。
“1/7”……那三个字符在我充血的双眼前疯狂跳动、放大,最终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、绝望的黑暗。